两副晴雨表

说起黄崖村，那可是方圆几十里都有名。

黄崖村山上遍布黄褐色石崖，成片成片的，山上土少，村里耕地也少，每口人还分不到半亩地，土地贫瘠，年年欠收；因山上石多土少，一下大暴雨就遭山洪，黄崖村每过十年就有一次大水灾。恶劣的自然条件，使这里的群众贫穷、愚昧、闭塞，从这里走出去的人，也仿佛低人一等似的被人瞧不起。

然而，使黄崖村出名的不是她的贫瘠，而是村里的两副晴雨表。

一副晴雨表就是村东头的黄崖洞，这是村西头河边悬崖上一个碗口大的小圆洞，离地面五六十米高，洞口周围光滑平整，洞口下方，有一道两三米宽、六七米长的黑线，老远看去，小洞就像一副钟表的中心点，黑线就像长长的指针。这个小洞的神奇之处，就在于它能预报天气，但凡小洞有水顺黑线流下，夏天两三个小时、春秋季半天后，天上就要下雨，而且流出的水流越大，预示要下的雨越大，以前人们就是观察小洞是否流水来预知天气变化的，而且很灵很准。

另一副晴雨表是村长张三牛他哥张阿贵。

阿贵脑子不太精，年过五十还未成家，原来在村里是个连小孩都敢欺负他的熊包，自从三年前三牛当上村长，他立马就不一样了，在人们面前直起腰杆，还鞍前马后地为三牛干一些小事情，诸如去喊个人啦，镇上来人要在三牛家吃饭，他去村经销店买菜买鸡蛋啦。阿贵通过干这些事情，找回了他的人生价值，时间长了，村里大小人物都让他三分。阿贵也有点缺心眼，三牛红火或者受领导表扬时，他就趾高气扬的；

三牛工作不顺受领导批评时，他也跟着垂头丧气的。一些细心的群众，从阿贵身上就能看到三牛最近仕途的状况，阿贵是张三牛仕途上的晴雨表。

    一天，在村中间的老槐树下，几个闲人又在逗阿贵：阿贵，这几天你气色特别好，是不是张主任有啥好事情了？阿贵听了，有些洋洋得意：可不是吗，最近三牛评了个先进扶贫工作者，镇上给发了荣誉证，镇上新来的张书记是邻村张家的，和我们是本家，他私下给三牛表态，让三牛下一届升支书哩。闲人中有人知道镇上新来的一把手张书记是黄崖村下边张村的，和三牛算是本家，闲人们凑一块互相一叽咕，像是相信了阿贵的话，都对阿贵蛮点头。阿贵见大家对他的话很相信，就很满足地哼着小曲走了。

    阿贵这样的良好状态保持了好几天。

    一天中午，村民们坐在大槐树下的石头上吃饭，一辆黑颜色的小轿车打破了村里的宁静，小轿车在三牛门前停下，下来两个人把三牛叫上车，小车开走了。

    一会儿，阿贵出现在槐树下，好事的村民就问：咋回事，谁把张主任叫走了？阿贵气呼呼地骂：哪个狗日的举报三牛有经济问题，县纪委的人把三牛叫去问话了。村民们有人说，县纪委能把人叫去，估计经济问题十有八九能落实。阿贵听了这话，一脸的茫然无措。村民们觉得三牛处境不看好，马上对阿贵不恭敬了，连阿贵说话都无人理他，阿贵自觉无趣，一个人悄悄的走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，三牛回到了村里，表面上很平静，像是啥事都没有发生。

好事的群众坐不住了，又主动向阿贵探问情况，阿贵说：三牛的事情还在县纪委搁着哩，张书记有个同学是县纪委管案子的领导，三牛正托张书记给疏通关系，看能不能大事化小、小事化了，哎，这事情难说。听话的人不置可否，都无声地散去了。

半个月内，三牛的事情没有啥动静，他仍在履行村长职责，阿贵又恢复了往日鞍前马后的跟班样子，在村民面前，他又渐渐地找回了自信。

    有人还想通过村上办事情，好事的群众也盼着三牛的事情早日有个结果，过了半个月，县检察院反贪局来人开警车把三牛叫走了，第七天，三牛才被放回来，细心的群众发现，三牛自此怕见人了，呆家里不出来，镇上随后来人宣布村长的职责由支书代为行使。

    几天后，村民们从阿贵那里得知了三牛事情的最新进展：三牛冒用阿贵名义申报了一户分散移民搬迁，套取补助3万元，三牛自己把钱用了，被检察院立案侦查，先被拘留了6天，后被取保候审；张书记疏通关系也是白搭，现在反腐形势紧，谁都不敢胡弄。阿贵说，他对申报移民搬迁这事不知情，也没有花一分钱，他对三牛以他名义申报移民搬迁有些愤愤然，也无可奈何。村民们相信他的话是真的，村民们都知道阿贵住老庄子的旧土房，三牛住的楼房是十几年前盖的，十年之内他们的住处没有变动过，房子也都好好的。

    三个月后，张三牛因贪污被判处缓刑，并被罚了几万块钱，从村长的位子跌落下来，成了一个普通人，阿贵也恢复了以前的熊样，见谁都低三下四的，再也没有人把他当成村长三牛仕途得失的晴雨表了。

半年后，村里人炸山取石，把黄崖洞炸塌，从此，小洞预报天气也不再灵验了，彻底失去了晴雨表的作用。

陕西省丹凤县检察院   王干俊